风很大,从门缝里挤进的几股带着很响的哨声。油灯在寒气的簇拥之中愈发显得昏暗。外面偶尔有声狗吠,也显得单薄,不是那么阳阳壮壮。闻兰抬起头,看见一个核桃大的蜘蛛哆嗦着攀援着窗帘边缘而上,芸生还是没有回来。
她望着熟睡在身边的小军军,想着可能要发生的事情。想得头疼,却是一片茫然。什么都是不能预料的。风更紧,哨声更响。她感到自己被冷缩成一个拳头大小的肉团。军军,要逃难了,可你才两岁。
结婚六年了,那一年她十六。八岁那年她就知道要嫁给县城四门坑石家大公子,那一年石芸生二十二。闻兰的爹相信“女子无才便是德”,就没让她读书。长到十六,字不识一个。娘死得早,记不清娘的模样,但也没人给她缠足。不知是福是祸,当了少奶奶,才晓得断文识字的好处。芸生读过大学,讲起话来口若悬河,能把字写得比斗还大,叫她拿到街上贴出来,当然是偷偷摸摸。她把学问看得很了不得,觉着芸生是天下最有本事的男人,因此就更加敬重丈夫,便把一肚子的柔情,万般的恩爱回报过去。老递不上丈夫的话,就急,就想识字。
她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和一个很长的寒战后,又把新学的“民主”,“救国”等二十个词默默在心里念了九九八十一遍。清脆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,闻兰心里放下一块石头,却又揣进一只兔子。